圖/文：菉兒
未竟之路：
極簡人生，為熟年做準備的零葬
在時光的洪流中
每個人都是不起眼的一滴水
在星辰的光芒裡
每個人都是渺小的一抹塵埃
儘管如此
每日奮力的活出自己
不只是一葷一素的溫飽
更多的是
我來過這世上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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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K女孩：
收到你的回信的那個下午，我剛好在懷念我們相遇的那一季青春，於是我決定，詳細記錄我和你的交換日記：
我小心翼翼的將你的來信複製，貼在我的右心房，你應該不會介意吧？因為你是神奇女孩K。
說來也是神奇，你認識我的時候才15歲，那時我已經35歲了。
然後，你變成25歲的漂亮女生，而我已經步入45歲的人生黃金期。
是的，我一直認為我的熟年，是黃金色的歲月！
我絲毫不會自卑，我是晚熟的母親，長不大的中年婦女！
記得那一場我在高雄的演講，你和死黨還一起來當我的聽眾，真是美好的一個下午。
而今，你定居在英國，過著設計師的日子。
哇嗚，我卻退隱了下來，進入筆/農耕修行的歲月！
二十年的差距，十年的歲月，釀成了一杯香氛的紅酒，此刻，我們隔著網路線，暢飲彼此的生活。
真是，美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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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你認識我的那一年，我是黃金「勝」女。
勝利的原因是，每個學生都是我的孩子！
我喜歡女校。
非常。
而且，我從不認為，婚姻會是我的歸屬，但我也不自卑的愛上單身。
後來，在你們畢業之前，我居然結婚了，高齡的時刻，同年還生下了小四葉妹妹，老天爺真的是出手大方，讓我雙喜臨門。
爾後，我的人生。
波瀾四起。
坎坷萬分。
但是無損於我對人生的感謝，所以，我相信你離開台灣之後，未來，還是能勇敢地再回來，看看那些曾經在你心上剜出傷痕的人事物。
甚至感謝無情人，讓你成長。
因為，你是神奇女孩！
因為，你擁有金色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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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你的信件中，我知道你過得很好，已經愛上自己，甚至可以照顧別人；我從你的臉書看到，你的英國生活很獨立，很可愛的一切紀錄，甚至你活成了外國某些影集裡的女主角。
K，你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圓，可以圓滿自己了。
這是多麼睿智、不容易的一段經歷！恭喜你，在25歲這一年，走出了自己的康莊大道。
在這兒，我要送你一個禮物，我非常喜歡一首詩，送給你：
美國詩人 羅勃.佛洛斯特：未竟之路
Robert Frost's known poem: The Road Not Taken
黃樹林裡分叉兩條路，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只可惜我不能都踏行。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我，單獨的旅人，佇立良久，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極目眺望一條路的盡頭，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看它隱沒在叢林深處。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於是我選擇了另一條路，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一樣平直，也許更值得，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因為青草茵茵，還未被踏過，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若有過往人蹤，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路的狀況會相差無幾。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那天早晨，兩條路都覆蓋在枯葉下，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沒有踐踏的污痕：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啊，原先那條路留給另一天吧！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明知一條路會引出另一條路，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我懷疑我是否會回到原處。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在許多許多年以後，在某處，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我會輕輕歎息說：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黃樹林裡分叉兩條路，而我，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我選擇了較少人跡的一條，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使得一切多麼地不同。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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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是我這幾年的慰藉。
其實詩人並沒有強調哪一條路的優劣，他只是說著，人生就是一種「選擇」，選擇的背後是勇敢，也是無悔。
很多人以為，我會喟嘆現在的隱居，羨慕過去的舞台，事實上，不然，這是我的選擇，每步路我都走得歡欣鼓舞。
愈走，愈發覺得，極簡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
那些陳年的套裝和高跟鞋，脫下之後，雙腳走得更加輕盈快捷，我知道自己想要的路，還有從不後悔的活在當下，讓我現在正在為老後準備。
熟年之後想要的東西都在身邊了。
家和愛。
我希望我可以身無長物的離開，在我臨終的時刻。
所以我在四葉小一的時候，就跟她分享了我的臨終零葬，在我們一家三口的小家庭裡，沒有任何禁忌。
尤其在我經歷母親的意外過世，婆婆的失智長照後，我更加確定，我的老後只有健康的目標。
一葷一素。
一日三餐。
一筆一畫。
一日三笑。
我的老後很簡單，就在藝術和文學的自然裡，慢慢離開這個世界。
不是倒數的寂寞，是喜樂的回歸。
我從哪裡來，
我就回去哪裡。
K！
你的青春正花開，做喜歡做的事情，愛喜歡的人，看喜歡的風景，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這是我給你最好的祝福。
還有，好好愛自己！
我在45歲這一年，才第一次為自己決定些什麼，把自己的順位往前排，過去的我，自己永遠擺在最後。
希望能滿足所有的人，但是，這是不對的。
如果沒有先善待自己，是沒有健康快樂的身心靈去愛別人的，所以雖然身體一直都是羸弱但是意志強大讓我忘卻疼痛。
因為愛與意志的強大，所以我沒有在這一場與病魔的交戰中認輸。
它既要我好好愛自己，才願意遠離我，那我就要好好學習與它相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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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你這麼年輕，就明白了這道裡，真好。
不過接下來，或許你要學習的是原諒！
原諒自己為先。
之後才有力氣去真正原諒那些曾有的傷痕，心才能癒合，也才能健康的跳動。
我在2020年經歷最心痛的家庭變故，晚上都無法入睡的情況之下，我開始學習聽著自己的心跳，與自己和解。
一直都在愛別人的我，終於也聽見要愛自己的聲音了。
我的婆婆不會因為我病倒了而好起來，她十幾年的失智已經進入最後的一段旅程。
但是因為她的遺忘，讓她的憂鬱症不再折磨她，也不再折磨照顧她的我。
我面對她的求死歷程，是非常心痛而自責的。
然而我不是醫生，我也無法改變她腦中對於過去的種種遺憾，因為我只是她生命中一小段旅程的陪伴者，我不必為她長長的守寡歲月負責。
醫生醫治婆婆的同時，也照拂了我。
婆婆現在在機構，是這八十年來最快樂的時刻，忘記了一切的她，天天都很開心的和新的家人互動。
我終於，放下心，也安下神。
心神合一，我才開始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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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能再見到你真好。
能再看見容光煥發的你，更是棒上加讚！
感謝網路讓我們無距離，就算無法促膝長談，只要知道對方過得好，就是一種相濡以沫的真心交流。
我現在的人生很極簡。
餘生寶貴，愛該愛的人，教能教的書，識能識的朋友，夢能夢的志業。
我就如此，極簡人生的過著。
未竟之路。
並不是未竟事宜的遺憾，用心的把每一天當作最後一天的心情，讓我沒有遺憾的入眠。
零葬，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就好像在告別式，要放流行音樂的夙願，也提前告知了身邊的人，不要著急，慢慢圓滿人生，是我現在的目標。
我很愛現在的自己和生活。
尤其感恩。
期待下回再和你聊，晚安。
神奇女孩K。
中年女孩S
2021.1018
圖：雨後的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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